離岸人民幣穩定幣:機遇與挑戰並存

近期,多方動向預示着離岸人民幣穩定幣正加速登場。據報道,京東集團和螞蟻集團等科技巨頭積極爭取在香港率先發行以離岸人民幣(CNH)計價的穩定幣。中國人民銀行行長潘功勝也對穩定幣等問題表現出開放態度,既認可其縮短跨境支付鏈條的優勢,也強調了對金融監管帶來的挑戰。此前國泰君安國際獲準升級虛擬資產交易牌照,被視爲"國家隊"進入加密行業的信號。在政策"破冰"下,人民幣穩定幣正從構想走向實踐。

一、事件回顧

5月21日,香港立法會通過《穩定幣條例草案》,設立穩定幣發行人牌照制度。5月30日,該條例在憲報刊登,正式成爲法例。隨後,互聯網巨頭積極響應。6月12日,螞蟻集團表示將在香港和新加坡申請穩定幣牌照,還打算在盧森堡尋求許可,以加強其跨境支付和資金管理服務。6月17日,京東也宣布將在香港發行與港元1:1掛鉤的穩定幣,計劃從B端支付拓展至C端支付。

同日,美國參議院通過《天才法案》,被視爲美國首個穩定幣監管框架法案。香港監管層也在快速推進。《穩定幣條例》將於8月1日生效,金融管理局將開啓牌照申請。預計僅發出個位數牌照,但已有40多家公司準備申請,競爭激烈。申請者多爲中國頭部金融機構和互聯網巨頭,部分中小企業因門檻高而機會渺茫。

香港財經事務及庫務局局長許正宇表示,新條例將爲穩定幣提供適切監管,奠定香港數字資產生態發展基礎,是促進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地位的裏程碑。

二、核心討論與專家闡述

穩定幣的誤解與定義

對於穩定幣的性質,監管層、學者和市場人士達成共識:穩定幣本質上是法定貨幣的數字化映射,應納入現有金融監管體系。前中國銀行副行長王永利強調,納入監管後的穩定幣本質是法幣的代幣,而非獨立貨幣。美國、香港等近期加快穩定幣立法,要求持牌經營、100%準備金等措施,實質上強化了穩定幣的中心化屬性。

上海發展研究基金會副會長兼祕書喬伊德澄清了幾個常見誤解:

1. 穩定幣不是"區塊鏈版支付寶"。支付寶是第三方支付平台,不具貨幣屬性。穩定幣本身具備價值承載功能。

2. 港幣不能類比爲"美元穩定幣"。港幣是香港法定貨幣,由金管局調控。美元穩定幣由私人公司發行,儲備資產收益私有。

3. 穩定幣不完全去中心化。其底層仍具中心化特徵,如發行機制依賴中心化實體管理儲備與兌付。

總體而言,穩定幣是法幣的鏈上映射,是對信用的數字化表達。它利用區塊鏈技術連接虛擬與現實世界,承擔支付、結算等職能,具有過渡性質。

北京借香港探索穩定幣與人民幣國際化路徑

對中國而言,離岸人民幣穩定幣被寄予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新希望。摩根士丹利指出,隨着美國推進穩定幣立法,可能進一步鞏固美元主導地位。在此背景下,北京對穩定幣的關注升溫,正借助香港作爲"監管沙盒",探索其替代支付工具的可行性,同時推動人民幣跨境使用。

前中國人民銀行行長周小川警示美元穩定幣可能加劇全球"美元化"趨勢。摩根士丹利認爲,穩定幣的核心作用在於提升跨境支付與交易效率,而非取代現有主權貨幣。國家金融與發展實驗室理事長李揚呼籲中國在穩定幣領域積極作爲,推進數字人民幣國際化,並利用香港發展人民幣穩定幣以提升人民幣國際地位。

摩根士丹利指出,人民幣穩定幣應被視爲跨境人民幣結算體系的潛在組成部分,有望與現有金融基礎設施形成協同。該行還提到,人民幣國際化近年出現回撤,在全球儲備貨幣中的佔比從2022年初的2.8%下降至2024年底的2.2%,反映出市場對中國經濟前景信心減弱。

人民幣穩定幣模型的雙軌並行

李揚指出,美國推動穩定幣立法旨在服務美元國家利益,包括促進美元支付體系現代化、鞏固美元國際主導地位,並爲美國國債創造新需求。他呼籲中國採取"雙軌並進"策略:加快央行數字人民幣的交易結算體系建設,同時探索人民幣穩定幣在離岸體系的發展。

上海發展研究基金會副會長喬依德建議,短期可從離岸市場突破,依托香港試點發行人民幣穩定幣;待條件成熟再評估境內推廣。人民幣穩定幣應聚焦跨境支付等特定功能,與央行數字人民幣形成境內外"雙軌"協調。

HashKey集團董事長肖風提出構建央行數字貨幣(CBDC)與人民幣穩定幣"雙層架構"。具體做法是允許持牌穩定幣發行人在央行開立數字人民幣準備金帳戶,以央行數字貨幣作爲批發層資金,通過鏈上代幣形式發行零售端和跨境用途的人民幣穩定幣。

肖風認爲,穩定幣解決了普惠金融的"最後一公裏"難題,其核心價值在於提升金融服務可獲得性。他預測十年後穩定幣將成爲主流支付和結算工具,最終取代傳統金融基礎設施。因此,香港必須跟上甚至領跑穩定幣發展趨勢。《穩定幣條例》的出臺被視爲全球穩定幣制度建設的重要一步,有助推動人民幣國際化。香港可作爲中國發展穩定幣的"試驗田",爲未來在內地更大範圍推廣積累經驗。

三、香港監管態度:條例細則與牌照制度

香港採用"牌照制度+沙盒試驗"相結合的方式,爲穩定幣建立高門檻的準入與持續監管體系。金管局啓動了"穩定幣發行人沙盒"計劃,邀請機構開展試點,爲正式制度實施做準備。根據條例和配套指引,在香港從事穩定幣相關活動須取得金管局牌照。主要要求包括:

1. 充足儲備與資產安全:流通中的穩定幣必須全額備付,儲備資產須與錨定貨幣一致,與發行人自有資金隔離存放。

2. 穩定機制與贖回:發行人須維持幣值穩定,持有人有權按錨定價贖回穩定幣。

3. 業務範圍限制:拓展新業務須獲金管局批準。

4. 本地實體與治理:申請人必須在香港註冊成立,主要管理層常駐香港。

5. 反洗錢及跨境合規:發行人需具備反洗錢能力,制定完整的跨境合規方案。

香港監管層認識到穩定幣既是創新機遇,也潛藏風險。立法會議員吳傑莊強調穩定幣不是投機工具,而是一種支付手段。香港希望在防範風險前提下,爲新興業態預留發展空間,將香港打造成穩定幣合規化的"全球範本"。

四、美元霸權的挑戰:人民幣穩定幣勝算幾何?

離岸人民幣穩定幣面臨"挑戰美元霸權"的宏大命題。目前市值前十的穩定幣幾乎清一色錨定美元,總規模約2580億美元。人民幣能否撼動這種格局?業內從支付效率、制度信用、合規性和跨境協同等方面展開比較:

支付效率

穩定幣技術有望改善跨境支付痛點。但隨着監管規範化,穩定幣的合規成本可能提高,人民幣穩定幣難以以支付效率爲突破點挑戰美元霸權。

制度可信度

美元長期被視爲最可靠的價值儲藏和計價貨幣。人民幣穩定幣要贏得類似信任,需在宏觀政策穩定性、幣值穩定和可兌換性方面提供足夠信心。香港的監管框架在穩定幣信任機制上進行了精心設計,有望提升人民幣穩定幣的儲備透明度和資金安全性。

合規性與全球協同

人民幣穩定幣需獲得各國監管認可才能廣泛使用。香港牌照具備國際跳板性質,可助力人民幣穩定幣"走出去"。相較而言,美元穩定幣在許多地區仍遊離於監管,這既是風險也是機會。

網路效應與用戶基礎

美元穩定幣已形成龐大的流動性網路。人民幣穩定幣起步晚,需快速拓展自身網路。中國擁有全球最大的貿易量和供應鏈體系,如果人民幣穩定幣能在跨境電商、供應鏈金融等領域率先推廣,將迅速積累真實交易需求和用戶羣體。

綜合而言,人民幣穩定幣短期內難以撼動美元霸權,但已在數字金融棋盤上落下關鍵一子。長遠來看,人民幣穩定幣能否挑戰美元,還取決於中國自身金融開放步伐和國際社會對人民幣的信心。無論如何,中美圍繞貨幣主導權的競逐已在穩定幣這個新戰場上展開。

五、人民幣穩定幣其他潛在挑戰

市場信任

人民幣穩定幣要贏得廣泛信任,需塑造多層面信用背書:

1. 政策可信:消除市場對"政治風險"的擔憂,保持政策透明和連貫。

2. 運營可信:穩定幣發行機構需建立聲譽,如選擇國際知名托管銀行和審計機構。

國際政治環境影響

作爲挑戰美元主導的創新,人民幣穩定幣可能面臨美國打壓,如限制美國機構參與、遊說盟友拒絕接受,甚至施壓傳統金融網路不予合作。

總之,離岸人民幣穩定幣承載着人民幣國際化新夢想,也面臨復雜考驗。從國內金融安全到國際貨幣博弈,每一步都需穩健推進。人民幣穩定幣的出現,標志着一場持久戰的開始。未來若幹年裏,我們或許會看到全球貨幣體系朝着更多元均衡的方向演進,美元、歐元、人民幣等多種法定穩定幣共存競合的格局逐步形成。